女霸总永远深爱的网管小明精选章节
2003年的夏天,是被太阳晒得发白、烤得发脆的。空气沉重地悬在青化市上空,吸进肺里都带着滚烫的颗粒感。十六岁的顾靖明,拖着个洗得发白的巨大编织袋,像一条误入深水的小鱼,怯生生地游进了青化市第三中学敞开的高大铁门。汗珠争先恐后地从他额角滚落,砸在水泥地上,瞬间就蒸腾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深色的圆点,很快又被新的热浪覆盖。他抬起头,望着眼前气派的教学楼,红墙在炽烈的阳光下耀眼得有些失真。这所全省闻名的重点高中,是无数小县城学子梦寐以求的龙门。
龙门之内,气象果然不同。顾靖明很快感受到了那无形的壁垒。身边走过的同学,谈笑风生,脚下踩着的球鞋牌子,是他只在县城百货大楼橱窗里远远瞄过的天价标签。衣料挺括,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他难以模仿的松弛。而他,穿着洗得发薄、领口微微变形的旧T恤,脚上是那双陪伴他走过初中三年的回力鞋,鞋帮边缘已磨出了毛边。他是从偏远小县城被“掐尖”掐进来的做题家之一,像一粒被风偶然吹入名贵花园的石子,格格不入却又异常坚硬。
第一次走进学校电脑教室,那感觉像是跌进了另一个星球。厚重的窗帘隔绝了窗外嚣张的暑气,中央空调的低沉嗡鸣带来一片奢侈的冰凉。几十台乳白色的方正电脑整齐排列,屏幕上闪烁着幽蓝的待机光芒。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特的、混合了塑料、臭氧和微尘的味道。老师示范着双击鼠标,那个小小的箭头在屏幕上灵活地滑动、跳跃。顾靖明屏住呼吸,学着旁边同学的样子,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轻轻按了下去——“咔哒”。一声清脆的轻响,屏幕上弹出了一个窗口。那一瞬间,仿佛一道微弱的电流从指尖直窜心口,奔腾芯片启动的低鸣在他胸腔深处共振。窗外恼人的蝉噪和身上的燥热瞬间被屏蔽,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片发光的方寸之地。冷气拂过手臂,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但胸膛里那颗被点亮的火种,却越烧越旺,驱散了所有陌生环境带来的寒意。
从此,顾靖明找到了他在青化三中这片陌生海域里的锚点。课堂之外,他所有的时间几乎都泡在了学校图书馆那个光线不甚充足的角落。那里有一排书架,塞满了蒙着薄尘的《电脑报》合订本、《大众软件》、《计算机世界》,纸张边缘微微卷起泛黄,散发出旧书特有的、干燥而沉静的气息。他像沙漠中的旅人扑向甘泉,贪婪地汲取着里面每一个关于“CPU”、“内存”、“BIOS设置”、“DOS命令”的字眼,生涩的术语在反复咀嚼中渐渐有了血肉和温度。
这份近乎痴迷的专注,落在了电脑老师李老师的眼里。李老师是个微胖的中年人,镜片后的目光温和而锐利。他注意到这个来自县城、穿着朴素得近乎寒酸的学生,总是最后一个离开电脑室,对着出了问题的机器反复琢磨,眼神里是近乎虔诚的执着。一次课后,李老师故意留了一台频繁死机的电脑没修,顾靖明果然留了下来。看着他熟练地拆开机箱,仔细检查内存条的金手指,用橡皮小心擦拭,再稳稳插回,动作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李老师镜片后的眼睛弯了起来。
几天后,李老师叫住了他,递过一把带着铜锈的旧钥匙,语气随意得像在说一件小事:“喏,我宿舍那台旧家伙,搁着也是吃灰,搬你那儿去吧。有空就帮我跑跑。” 那是一台笨重的二手兼容机,机箱外壳有几道划痕,风扇启动时像台小拖拉机般轰鸣。但对顾靖明而言,这无异于得到了一座无价的宝藏。他几乎是屏着呼吸,千恩万谢地把这台沉甸甸的“拖拉机”搬进了拥挤的宿舍床底。从此,宿舍熄灯后,属于他的时间才真正开始。他蜷在床铺上,借着应急灯微弱的光线,摊开借来的杂志和书籍,对照着那台旧机器,一遍遍拆解、组装、研究跳线设置、鼓捣各种DOS下的工具软件。指尖沾染的灰尘和机油,成了他夜晚特有的勋章。
无数个深夜的摸索与李老师不经意的点拨,让顾靖明的手艺迅速精进。机房里那些让其他同学束手无策的小毛病——系统崩溃、内存接触不良、找不到光驱、显示器偏色……在他手下常常迎刃而解。他渐渐成了机房的小名人,甚至其他老师办公电脑出了问题,也会在走廊上笑着喊一声:“顾靖明,过来帮看看!”
名声像水波一样悄然漾开,也漾到了高三的学长江胜那里。江胜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家境优渥,穿着最新款的运动鞋,笑容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洒脱。更重要的是,他家开着青化市规模不小的“胜战网吧”。一次,学校机房的教师机中了顽固病毒,恢复盘也无济于事,急得满头汗的老师正巧碰上抱着书本路过的顾靖明。顾靖明鼓捣了半个多小时,用一张软盘引导进DOS,一番令人眼花缭乱的操作后,机器竟奇迹般恢复了正常。这一幕,恰被来办公室找班主任的江胜看在眼里。
几天后,在弥漫着汗水与尘埃味的篮球场边,江胜把一瓶冰镇矿泉水塞到刚下场的顾靖明手里,带着那种富家子弟特有的、不太经意的熟络:“嘿,技术可以啊!听老李头夸你好几次了。” 冰水沁凉,顺着喉咙滑下,顾靖明有些局促地擦着汗。江胜话锋一转,胳膊随意地搭上他的肩:“我家网吧那破机器,隔三差五闹罢工,烦得很。周末有空没?去我那儿练练手呗,包吃,管饱,方便面管够!” 他眨眨眼,笑容里有种不容拒绝的直率,“就当帮兄弟个忙?”
那声“兄弟”和“管饱”的字眼,带着一种滚烫的、世俗的诱惑力,沉甸甸地撞进顾靖明心里。他捏着手里半空的矿泉水瓶,塑料瓶身发出轻微的“嘎吱”声。犹豫只在瞬间,对那个喧嚣世界的向往和胃里对油水的真实渴望,迅速压倒了那点微不足道的矜持。他抬起头,迎着江胜的目光,用力点了点头:“好!”
周末的“胜战网吧”,完全是另一个沸腾的世界。推开门,热浪裹挟着浓烈的泡面调料味、烟味、汗味以及几十台机器散发出的焦灼电子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将人吞噬。巨大的声浪在耳边炸开:键盘噼啪作响如疾风骤雨,鼠标点击密集似冰雹砸落,少年们或激动或沮丧的吼叫此起彼伏——“爆装备了!”“A点A点!”“奶妈加血啊!”。屏幕上光影疯狂闪烁,映着一张张全神贯注、年轻而亢奋的脸庞。
江胜把他领到前台后面一个狭窄的小隔间,这里堆满了替换下来的旧键盘、缠成一团的网线、落满灰尘的旧机箱,像一个被遗忘的战场角落。“喏,你的地盘,”江胜拍了拍角落里一张嘎吱作响的破旧转椅,又指了指旁边一个塞满袋装方便面的纸箱,“饿了就自己动手,开水管够。那边几台,”他随手点向烟雾缭绕的大厅深处,“客人刚说死机了,你先去瞅瞅。”
顾靖明深吸一口气,混杂的气味涌入鼻腔,他定了定神,走向那台被客人拍得啪啪作响的故障机。机箱滚烫,风扇嘶鸣着徒劳地喘息。他熟练地拔掉电源,拆开侧板,一股热烘烘的元器件气味涌出。检查风扇积尘,清理散热片,重新涂抹硅脂,动作麻利。汗水很快浸湿了他后背的旧T恤,额头的汗珠滴落在滚烫的显卡散热片上,发出“滋”的一声轻响,瞬间蒸发。故障排除,机器重新流畅运转,客人满意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又投入了激烈的“战斗”。
青化三中的高三学姐胡玉茜,是“胜战网吧”里一道无法忽视的风景线。她染着一头张扬的紫色短发,几缕挑染成银白,耳朵上缀着好几个造型夸张的金属耳环,走路带风,眼神里总带着点睥睨众生的疏离。她有个专属的靠窗位子,几乎每个周末下午都会准时出现,像一位驾临自己王座的女王。她一来,网吧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几分,少年们敲击键盘的声音都下意识放轻了些。她的传奇征战,往往在《传奇》或《CS》的世界里展开,操作犀利,打法凶狠,“玉面飞狐”的名号在网吧的江湖里响亮得很。
每当那抹紫色身影落座,江胜就像装了雷达,总能“恰好”出现在网吧。他会麻利地端上冰镇饮料,殷勤地调试好机器,甚至递上干净的湿巾,美其名曰“帮家里做事”,实则那副屁颠屁颠、鞍前马后的模样,活脱脱像只围着女王打转的“小胜子”。胡玉茜对此习以为常,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专注于眼前的屏幕,指尖在键盘上翻飞,发出清脆密集的敲击声。她周身仿佛自带一层无形的冰壁,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和江胜的热络。
网管顾靖明,常常在忙碌的间隙,用眼角余光扫过那个角落。看着胡学姐那副全神贯注、仿佛与游戏世界融为一体的模样,他内心总会忍不住冒出一个念头,带着点优等生特有的评判和惋惜:“这位胡学姐……要是能把这份专注和韧劲儿用在学习上,别说重本,顶尖大学也未必没戏啊……”这念头像班主任附体,与他灰扑扑的网管身份形成奇妙的对比。当然,这话他只敢在心里嘀咕。
每个周末,就在“小明!死机了!”、“网管!绿屏了!”、“小明!鼠标不动了!”的此起彼伏声中,在弥漫的泡面味、烟味和机箱散发的焦糊气息里,悄然滑过。顾靖明在键盘故障、系统崩溃、网络卡顿的“战场”上穿梭,技术越发纯熟。家里的境况他清楚得很,今年老家桔园收成不好,青化三中的学费和生活费又格外高昂。懂事的少年把周末和假期都交给了“胜战网吧”,勤工俭学。甚至到了年关腊月,当别人家都忙着置办年货、洒扫庭除时,他依旧在网吧里加班,处理着各种“年关故障”,只为多挣一点生活费。
腊月二十五,网吧里人声鼎沸,年节将近的气氛让这里比平时更添了几分躁动。顾靖明正埋头给一台主机清灰,忽然听见一阵带着哭腔的争执从前台附近传来。他抬头望去,心头一紧——是同班同学,也是公认的班花司珍!她和几个女同学似乎被三四个流里流气、染着黄毛的小青年围住了。其中一个黄毛正嬉皮笑脸地拉扯司珍的背包带子,言语轻佻。司珍吓得脸色发白,同行的女生也手足无措,呆立当场。
一股热血猛地冲上顾靖明的头顶。他放下手里的螺丝刀,几步就跨了过去,瘦削的身影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直接插进了司珍和黄毛之间。“喂!”他的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盖过了周围的嘈杂,“不要在我的场子搞事!”他直视着那个带头的黄毛,眼神里没有畏惧,只有一种底层打磨出来的、保护自己“地盘”的执拗和凶狠。这气势让几个小黄毛一愣,下意识松了手。
“你他妈谁啊?”黄毛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地推搡顾靖明,“一个小破网管,装什么英雄?”
“我是这里的网管。”顾靖明挺直了背,毫不退让,“要玩就好好玩,不玩就滚出去。别在这儿骚扰顾客。”他指了指墙上贴着的“禁止喧哗、禁止骚扰”的牌子。江胜也闻声赶了过来,脸色不善。小黄毛们看老板儿子也来了,又是在人家地盘上,撂下几句“行,小子你有种!”、“你给我等着!”的狠话,骂骂咧咧地走了。司珍和女同学们惊魂未定,连声向顾靖明道谢。
深夜十点,顾靖明拖着疲惫的身体下班,绕到网吧后巷准备抄近路回宿舍。冬夜的寒风凛冽刺骨,巷子里一片漆黑寂静。刚拐过一个堆满垃圾箱的转角,几道黑影猛地窜了出来!正是下午那几个黄毛,还多了两个帮手!
“操!不当你的破网管,想当英雄是吧?”领头黄毛狞笑着,一拳就砸在顾靖明脸上。剧痛袭来,他踉跄着后退。五六个人围了上来,拳脚像雨点般落下。顾靖明只来得及护住头脸,身体蜷缩着承受着暴力的冲击。冰冷的泥水浸透了他的旧棉袄,肋骨、后背、手臂传来阵阵钝痛,耳边是污言秽语的辱骂和嘲弄。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时,一声尖锐的爆裂声在巷口炸响!
“砰——哗啦!”
紧接着是领头黄毛一声凄厉的惨叫。围攻瞬间停滞。顾靖明勉强睁开肿胀的眼睛,模糊的视线中,只见一道纤细却异常凌厉的身影逆着巷口昏暗的路灯光站着——是胡玉茜!她手里握着半截破碎的汽水瓶,锋利的玻璃尖茬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着寒光,正死死抵在刚才最嚣张的那个黄毛的脖颈上!冰凉的玻璃紧贴着皮肤,一丝血痕清晰可见。
“滚!”胡玉茜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狠厉,“再碰他一下试试?信不信我让你们今晚都进医院过年?”她紫色的短发在寒风中微微扬起,眼神里的杀气比游戏里更盛十倍。那几个小混混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狠角色镇住了,看着老大脖子上那要命的碎玻璃瓶口,再对上胡玉茜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瞬间怂了。他们架起还在哀嚎的领头者,连滚带爬地消失在巷子深处。
巷子里恢复了死寂,只剩下顾靖明粗重的喘息和胡玉茜急促的呼吸声。她扔掉手里的碎玻璃瓶,快步走到顾靖明身边蹲下,声音依旧清冷,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还能动吗?”
顾靖明挣扎着想站起来,手臂和腰肋的剧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胡玉茜伸出手臂架住了他,触手冰凉。“逞能!不自量力!”她低声斥责了一句,但搀扶的动作却很稳。
“谢…谢谢学姐…”顾靖明忍着痛,声音嘶哑。
胡玉茜没说话,借着昏暗的光线,顾靖明看到她扶着自己的那只手背,有一道长长的擦伤,正渗着血珠,显然是刚才情急之下被碎玻璃划的。
“你也伤了…”顾靖明低声道。
“小意思。”胡玉茜瞥了一眼手背,毫不在意,“走吧,我家近,先处理下你这一身伤,还有我这破口子,得消毒。”
胡玉茜的家离网吧不远,是一套装修考究但异常冷清的大房子。偌大的客厅空空荡荡,没什么烟火气。她熟练地翻出医药箱,动作麻利地给顾靖明清洗伤口,涂碘伏,贴上创可贴。轮到她自己时,她皱着眉,笨拙地用一只手给另一只手背消毒,显得有些别扭。
“我来吧。”顾靖明忍着痛,接过棉签和碘伏,小心翼翼地帮她处理那道细长的伤口。两人靠得很近,顾靖明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味,混合着一点烟草气息。灯光下,她紫色的短发显得柔和了些,长长的睫毛垂着,专注地看着他笨拙的动作。
“疼吗?”她突然问,声音比平时软了些。
“嘶…还行。”顾靖明咧嘴笑了笑,牵扯到嘴角的伤,“学姐那一下才叫帅,一汽水瓶…太狠了。”
“对付那种垃圾,就得比他们狠。”胡玉茜撇撇嘴,随即又看向他,“不过你下午也挺有种的,为了同学就敢冲上去。傻是傻了点,但…还行。”她语气里带着一丝难得的欣赏。
这晚,两个浑身是伤、狼狈不堪的高中生,坐在冰冷奢华却毫无人气的客厅里,一边互相处理伤口,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顾靖明知道了她父母离异,跟着做生意的爸爸,但爸爸常年在外,花大价钱把她塞进青化三中后,就只剩下按时打钱,几乎不闻不问。偌大的房子,常年只有她一个人。胡玉茜也知道了顾靖明来自小县城,家境困难,为了生活费才拼命在网吧打工。
身体的疼痛还在持续,但一种奇妙的、带着点惺惺相惜的暖意,却在冰冷的客厅里悄然滋生。胡玉茜不再像网吧里那样高不可攀,她骂他“傻”,语气里却没了冰碴子。顾靖明也不再是那个只敢在心里腹诽学姐的“小网管”,他看到了她坚硬外壳下的孤独和那一瞬间爆发出的、近乎本能的义气。
“喂,网管小明,”她看着他鼻青脸肿的样子,忽然笑了一下,带着点促狭,“以后别那么莽了。”
“知道了,玉面飞狐。”顾靖明也笑了,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几天后就是除夕。顾靖明因为要在网吧值班,没法回家。傍晚,他正对着前台一台罢工的收银机发愁,胡玉茜推门进来了。她提着一个保温桶,往顾靖明面前一放:“喏,一个人过年多没劲,跟我搭个伙。”
在那个依旧空旷冷清的大房子里,两人围着一口热气腾腾的小火锅。胡玉茜笨拙地调着蘸料,顾靖明则负责把冰箱里的食材洗切装盘。电视里放着喧闹的春晚,窗外是零星的鞭炮声。这顿简陋的年夜饭,没有家人围坐的热闹,却有着一种奇异的温暖。顾靖明第一次觉得,这个城市冰冷的冬天,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从那个冬天之后,“网管小明”和“玉面飞狐”之间,仿佛有了一层无形的、牢固的纽带。胡玉茜来网吧的频率更高了,有时甚至带着课本和卷子。她大大方方地把难题往顾靖明面前一推:“喂,小明,这道题怎么解?”顾靖明便放下手里的工具,耐心地给她讲解。他惊讶地发现,这个在游戏里反应神速、战术清晰的学姐,在学习上并非愚钝,只是基础薄弱,又长期缺乏引导。一旦点通了关键,她吸收知识的速度快得惊人。
胡玉茜的成绩,在顾靖明这个“课外辅导”的帮助下,肉眼可见地提高着。她对顾靖明的态度,也与对旁人截然不同。那份高冷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亲昵的随意和信任。她会把吃不完的零食塞给他,会在他被难缠的电脑问题困住时,递上一瓶冰水,然后抱着手臂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他折腾,偶尔还会冒出一两句精准的吐槽。她像照顾一个弟弟一样,用她自己的方式关照着他——虽然这“照顾”里常常带着点“学姐式”的霸道。
在嘈杂的网吧一角,或在胡玉茜那空旷的客厅里,紫发的叛逆学姐和灰扑扑的县城做题家网管,常常凑在一起。一个讲题,一个听讲,或者只是随意地聊着游戏、学校里的八卦、对未来的迷茫。屏幕上滚动的代码和书本上的公式,网吧的喧嚣与客厅的寂静,奇异地交织在一起,成为他们青春里一段带着痛楚底色、却又无比鲜亮温暖的章节……
青化三中的晚自习下课铃声,像是解开了某种无形的束缚。昏黄的路灯下,学生潮水般涌出教学楼,三三两两地融入城市的夜色。顾靖明背着沉甸甸的书包,里面塞满了试卷和习题册,正低着头快步走向宿舍方向。他习惯性地走在人群边缘,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喂!网管小明!”
一个清亮又带着点慵懒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顾靖明回头,看见胡玉茜骑着辆银灰色的变速车,单脚点地停在他旁边。她紫色的短发在夜风里微微拂动,耳垂上的金属耳环反射着路灯细碎的光。
“走这么快,赶着回去修电脑啊?”她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语气是熟稔的调侃。
顾靖明有些不好意思地放慢脚步:“没有,就…早点回去看书。”
胡玉茜推着车和他并肩走着。晚风吹过,带来一阵若有似无的、清爽又带着点药草凉意的香气。她忽然凑近顾靖明,小巧的鼻子轻轻嗅了嗅。
“咦?”她眼睛一亮,带着几分好奇和惊讶,“小明,你身上…好香啊?用了什么牌子的香水?这味道…挺特别的,有点像…嗯…雨后森林加薄荷?”
顾靖明被她突然的靠近和直白的问题弄得耳根微热,下意识地抬手闻了闻自己的校服袖子。那熟悉的味道,是傍晚洗澡时用的……于是他坏笑着低声回答:“是‘Six Gods’。”
“‘Six Gods’?”胡玉茜的眉头困惑地蹙起,在路灯下显得格外生动,“香奈儿新出的系列吗?没听说过呢。”她努力在脑海里搜索着那些奢侈品牌的香水线,完全没把这个发音和某个国民日用品联系起来。
看着学渣姐认真思索的样子,顾靖明忍不住笑了:“自己拼一下,再翻译?”
“‘Six… Gods’…”胡玉茜喃喃地重复着,几秒钟后,她猛地顿住,眼睛瞪圆了,“Six… 六… Gods… 神?!六个神?六神!六神花露水啊?!!”
这个巨大的反差让她瞬间笑出了声,不是平时那种带着点嘲讽的轻笑,而是开怀的、毫无形象包袱的大笑。清脆的笑声在夜晚安静的校道上格外清晰。“哈哈哈!六神!小明你太逗了!我还以为是哪个法国小众沙龙香呢!哈哈哈!six gods!亏你想得出来!”她笑得弯了腰,扶着车把,肩膀一耸一耸的。
顾靖明也被她的笑声感染,脸上带着笑意说:“又香又驱蚊……”
这一幕,这难得的、胡玉茜毫无防备的开怀大笑,恰好被不远处刚从篮球场出来的江胜尽收眼底。他刚打完球,浑身是汗,正和几个同伴说笑着。看到胡玉茜对着顾靖明笑得前仰后合,那笑容灿烂得刺眼,而对着自己时,她永远只有冷淡和疏离。一股酸涩的怒火猛地窜上江胜心头。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靠在他家网吧打工的穷小子,凭什么?凭什么能让“玉面飞狐”露出这样的笑容?凭什么能和她走得这么近?自己鞍前马后这么久,却连个正眼都换不来!强烈的嫉妒和不甘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
几天后,在“胜战网吧”前台。
“顾靖明,”江胜抱着手臂,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淡,“最近网吧生意你也看到了,淡季,用不了那么多人手了。你…下周开始就不用来了。”
顾靖明正在清点零钱的手顿住了。他抬起头,看向江胜。对方的目光有些闪烁,刻意避开了他的直视。没有解释,没有理由,只有一句生硬的“不用来了”。顾靖明瞬间明白了。他想起路灯下胡玉茜的笑声,想起江胜当时阴沉的脸。心底涌起一股凉意,但更多的是一种了然和一丝被羞辱的愤怒。他沉默了几秒,没有争辩,只是平静地点点头:“知道了。今天的工资……”
“会结给你。”江胜不耐烦地挥挥手,像是急于打发掉一件碍眼的东西。
顾靖明没再说什么,默默收拾好前台的东西,脱下那件印着“胜战网吧”字样的廉价网管马甲,叠好放在柜台上。他没有回头再看一眼那个烟雾缭绕、曾经带给他微薄收入也带给他重要羁绊的地方,径直走了出去。门外喧嚣的市声扑面而来,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这份工作丢了,生活费的来源少了一大块,但他心里反而有种奇异的轻松。至少,他不需要再在江胜那种带着施舍和轻蔑的目光下工作了。
时间像流水一样淌过高三紧张的复习期。胡玉茜的紫色短发下,专注的神情越来越多地出现在自习室和教室,而不是网吧的电脑前。顾靖明偶尔会在走廊或食堂遇到她,她总会朝他眨眨眼,或者塞给他一包小零食,问一句“最近题做得怎么样?”但顾靖明能感觉到,她似乎有心事。
终于,在距离高考还有不到三个月的一个晚自习课间,胡玉茜在教学楼后的紫藤花架下找到了独自看书的顾靖明。
“喂,网管小明。”
顾靖明抬起头。
胡玉茜靠在爬满藤蔓的柱子上,路灯的光线透过稀疏的枝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她的表情有些复杂,少了平日的张扬,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我要转学了。”她开门见山,声音很平静,“我爸…在外地给我找了个学校,说是…冲刺更好。”
顾靖明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虽然早有预感,但听到确切的消息,还是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空茫。他张了张嘴,想问“为什么是现在?”,想问“去哪里?”,但最终只化作一句:“哦…那…挺好的。”
胡玉茜看着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小纸条,塞进他手里:“喏,我的新QQ号,还有…那边家里的座机号码。”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虽然…可能也打不了几次。” 她努力想扯出一个惯常的、满不在乎的笑容,但嘴角的弧度显得有些勉强。
“嗯。”顾靖明握紧了那张还带着她指尖温度的纸条,感觉那薄薄的纸片重若千斤。“高考…加油,玉面飞狐。”
“你也是,网管小明。”胡玉茜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目光里包含了太多顾靖明此刻无法解读的情绪。她没再多说,转身,紫色的短发在夜风里划出一道决然的弧线,很快消失在通往高三教学楼的黑暗甬道里。
从此,青化三中少了一抹张扬的紫色。顾靖明的生活,彻底回归了教室、宿舍、食堂的三点一线。网吧的经历、那个紫色的身影,都仿佛沉入了记忆的深潭,只在深夜对着习题册走神时,或偶尔登录那个很少闪动的QQ头像时,才会泛起一丝涟漪。
某个周末,顾靖明在图书馆外的长椅上啃着面包当午饭。一个身影在他旁边坐下,带来一阵淡淡的香风。是同班的班花司珍。她今天打扮得很漂亮,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红晕。
“顾靖明,”司珍的声音温温柔柔的,“那个…听说你以前在江胜家的网吧做过网管?”
顾靖明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司珍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但还是鼓起勇气问:“你…知不知道江胜他…他平时喜欢什么呀?或者…他最近在忙什么?”
顾靖明沉默了几秒。他想起了腊月二十五那天,司珍被小黄毛围着时惊恐无助的脸,也想起了事后,她和其他女生围在一起惊魂未定地议论,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来问过一句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自己。对比起那个在冰冷后巷里握着碎酒瓶、像头护崽母狼般冲出来的紫色身影,眼前这张精心修饰过的、带着羞涩讨好的脸,忽然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和淡漠。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没有任何波澜:“不知道。”
说完,他拿起书本,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图书馆。留下司珍一个人坐在长椅上,脸上的红晕褪去,显得有些错愕和尴尬。
顾靖明走进图书馆熟悉的、带着旧书尘土味的气息里。他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窗外阳光正好,却照不进他此刻心底那片被对比过的荒凉。他摊开习题册,笔尖落在纸上,沙沙作响。脑海里,却清晰地浮现出那个冬天,空旷冰冷的客厅里,互相处理伤口时,胡玉茜骂他“不自量力”时,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温度。那份滚烫的、不讲道理的义气,是这所精致的重点高中里,他唯一珍藏的、带着粗粝真实感的暖意。
2006年的夏天,高考的硝烟终于散尽。青化三中的校园里弥漫着一种混杂着解脱、迷茫和淡淡离愁的气息。顾靖明站在宿舍楼下,脚边依旧是那个陪伴了他三年、磨损得厉害的蛇皮袋,里面卷着他单薄的被褥和几件洗得发白的衣物。三年的时光,似乎只在这个袋子上留下了更深的痕迹,如同他洗得泛白的回力鞋。他抬头,最后看了一眼这所承载了他太多汗水、挣扎与珍贵相遇的红砖教学楼,阳光刺眼。
他拖着蛇皮袋走向校门,准备踏上回老家的长途汽车。汗水浸湿了廉价的T恤后背。就在这时,校门口一阵轻微的引擎轰鸣吸引了零星几个离校学生的目光。
一辆线条流畅、颜色鲜亮的红色甲壳虫轿车停在路边。车门推开,一个身影走了下来。
黑色的长发如瀑般垂落肩头,在阳光下泛着柔顺的光泽。不再是张扬的紫色短发,也没有了夸张的耳环。她穿着一件淡粉色碎花连衣裙,裙摆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摇曳,露出纤细的小腿和一双简洁的白色凉鞋。整个人清丽脱俗,像一株雨后初绽的栀子花。
顾靖明愣住了,几乎认不出来。
“网管小明?”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笑意,是胡玉茜。
“玉…玉面飞狐?”顾靖明下意识地回应,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
胡玉茜看着他脚边的蛇皮袋和一身洗旧的行头,眼神里没有半分曾经的疏离或戏谑,只有一种熟稔的、温暖的包容。她走上前,自然地伸手想帮他提袋子:“收拾好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啊?不用不用,我自己坐车就行……”顾靖明连忙摆手,有些局促。
“少废话,”胡玉茜不由分说地抢过袋子,塞进甲壳虫的后备箱,“顺路。”她拉开车门,示意他上车。
就在这时,另一阵更加嚣张、低沉咆哮的引擎声浪由远及近。一辆锃亮的银灰色保时捷911以一个略显刻意的甩尾,停在了甲壳虫旁边不远处。车窗降下,露出江胜那张带着标志性玩世不恭笑容的脸。他下车,动作潇洒地接过旁边一个穿着精致连衣裙、拉着小巧行李箱的女生——正是班花司珍。司珍脸上带着羞涩又骄傲的红晕,小鸟依人般站在江胜身边。
江胜的目光扫过顾靖明,掠过他脚上那双旧回力鞋,最后落在胡玉茜身上,尤其是她那头温婉的黑长直。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冷笑,眼神里混杂着轻蔑、不甘和一丝被冒犯的愠怒。那个穷酸小子,凭什么坐在胡玉茜的副驾驶?凭什么她能为他改变?他冷冷地哼了一声,没打招呼,搂着司珍的肩膀,转身走向自己的超跑,引擎再次发出示威般的轰鸣,绝尘而去。
顾靖明坐进甲壳虫,车内弥漫着淡淡的、清新的车载香水味,混合着胡玉茜身上一种新的、更柔和的馨香。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驶离了青化三中,也驶离了那个燥热又充满奋斗的三年。两人聊着高考的题目,聊着各自的估分,聊着对未来的模糊憧憬,空气里是久别重逢的轻松和一种心照不宣的亲近。
放榜的日子很快到来。顾靖明守在县城网吧那台破旧的公用电话前,颤抖着手拨通了查分热线。当听到“中南科技大学计算机系”的录取信息时,巨大的喜悦像电流一样击中了他,几乎让他握不住话筒。他第一时间拨通了胡玉茜留下的那个座机号(虽然她说过可能接不到)。电话那头,胡玉茜的声音带着笑意和毫不意外的笃定:“恭喜啊,网管小明!我就知道你行!” 然后,她轻描淡写地补充:“对了,我现在读的中南师范大学中文系,也在星城。以后我们……又可以在……一起。” 电话这头,顾靖明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被一种巨大的、名为“缘分”的暖流淹没。
很快,顾靖明高三班级的毕业聚会定在了周末晚上,地点是市中心一家颇为热闹的KTV豪华大包。
霓虹闪烁,音乐震耳。包间里弥漫着啤酒、果盘、爆米花和年轻荷尔蒙混杂的气息。同学们或放声高歌,或挤在一起摇骰子,或窃窃私语,空气中充满了高考结束后的放纵与离别前最后的狂欢。
当顾靖明推开包间门走进来时,喧闹声似乎安静了一瞬。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身形依旧清瘦,但眼神里多了几分沉稳和自信。更引人注目的是,他的手,正牢牢牵着一个女孩的手。
胡玉茜站在他身边。她换上了一件黑色的吊带小背心和牛仔热裤,勾勒出青春曼妙的曲线。黑长直披散着,脸上化着精致的淡妆,耳朵上戴着一对小巧的银色耳钉,整个人在昏暗的灯光下闪闪发光,既有少女的妩媚,又保留着那份骨子里的不羁。她大大方方地任由顾靖明牵着,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某个角落,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角落里,江胜正搂着司珍,司珍依偎在他怀里,脸上带着甜蜜的笑容。但当顾靖明和胡玉茜牵手出现的那一刻,江胜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死死钉在两人紧握的手上。他手中的酒杯被捏得咯咯作响。凭什么?那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穷小子,那个他连正眼都得不到的胡玉茜!他们竟然……竟然敢这样公然出现!嫉妒和屈辱像毒火一样灼烧着他的理智。
聚会的气氛在表面的热闹下暗流涌动。顾靖明和胡玉茜坐在角落的沙发上,低声说笑,分享着同一杯饮料,偶尔对视的眼神里流淌着甜蜜。江胜则一杯接一杯地灌着酒,眼神阴沉地盯着他们,身边的司珍感受到了他的烦躁,小心翼翼地讨好着,却只换来更不耐烦的敷衍。
混乱在不知不觉中酝酿。趁着大家玩骰子玩得热火朝天,胡玉茜去洗手间。江胜看着她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迅速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两粒无色的小药片,手指有些发抖地碾碎,然后端起一杯刚调好的、颜色鲜艳的鸡尾酒,将粉末撒了进去,轻轻晃匀。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洗手间门口,嘴角扭曲成一个恶毒的弧度。
与此同时,司珍也注意到了江胜的异常和他口袋里的药瓶。她看到了他对胡玉茜那毫不掩饰的、充满占有欲的灼热目光,也看到了他对自己的冷漠。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心里滋生:如果…如果江胜和胡玉茜……那是不是要抢走她的江胜了?她趁着江胜全神贯注盯着那杯酒、无暇他顾时,飞快地从他放在沙发上的外套口袋里摸出那个小药瓶,同样倒出几粒药片,偷偷放进了江胜面前那杯他已经喝了一半的威士忌里。
胡玉茜回来了。江胜立刻端起那杯加了料的鸡尾酒,脸上堆起一个虚假的笑容,走过去:“胡大美女,好久不见啊,敬你一杯?” 他的声音带着刻意的热情,眼神却闪烁不定。
胡玉茜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那杯酒,眼神里带着惯常的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但碍于同学情面,加上毕业聚会的氛围,她不想太扫兴,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象征性地抿了一小口。
江胜看着她喝下,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兴奋,也立刻将自己那杯加了“料”的威士忌一饮而尽。
药效发作得比想象中快。
胡玉茜很快感觉不对劲。一股莫名的燥热从身体深处涌起,心跳加速,眼前的灯光开始旋转,意识变得模糊不清。她强撑着抓住顾靖明的胳膊,声音带着一丝慌乱和虚弱:“小明…我…我好晕…好热…带我走…”
顾靖明立刻察觉到她的异常。她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神迷离,身体发烫。他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射向江胜。江胜接触到他的眼神,嘴角上扬微微一笑,准备好自己下一步计划,但是,他自己,怎么也……已经开始感到天旋地转,一股强烈的、无法控制的原始冲动在体内冲撞,视线也变得模糊……眼前的司珍在他扭曲的视野里,轮廓似乎开始变化……
“走!”顾靖明当机立断,一把将几乎站立不稳的胡玉茜打横抱起,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快步冲出了喧嚣的KTV包间。
夜晚微凉的空气也没能让胡玉茜清醒多少。她在顾靖明怀里不安地扭动着,滚烫的脸颊贴着他的脖颈,呼出的气息灼热而带着酒香和一丝甜腻。顾靖明心急如焚,抱着她跑过霓虹闪烁的街道,最终在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但绝对称不上高档的快捷旅馆前停下。他用自己的身份证迅速开了一间房。
房间狭小,灯光昏暗,只有一台老旧的窗式空调发出嗡嗡的噪音。顾靖明将胡玉茜小心地放在床上,拧了块湿毛巾想帮她擦脸降温。
冷水触碰到皮肤,胡玉茜似乎清醒了一瞬。她迷蒙地睁开眼,看着眼前焦急的顾靖明,那张清秀而熟悉的脸庞在模糊的视野中晃动。心底压抑了太久的情感,在药力和酒精的双重催化下,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小明…”她呢喃着,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软糯和灼热。她猛地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滚烫的唇瓣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生涩又急切地吻了上去。
顾靖明如遭电击,浑身僵硬。他试图推开她:“胡玉茜!你清醒点!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胡玉茜根本不理会他的抗拒,反而更加用力地抱紧他,灵巧湿润的舌尖带着药效赋予的疯狂热情,探入他的口中。她的吻沿着他的下颌滑落,滚烫的唇含住了他敏感的耳垂,用牙齿轻轻噬咬,舌尖挑逗地舔舐。一股强烈的电流瞬间从耳垂窜遍顾靖明全身,让他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我知道…”胡玉茜喘息着,声音破碎而坚定,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炽热,“我在爱我的网管小明呀!顾靖明!我从…从遇见你第一眼…就爱上你了!”她抬起头,迷离的双眼直视着他,里面燃烧着足以将人融化的火焰,“认真勤奋的小明…不自量力又勇敢正义的小明…我的网管小明…我好爱好爱你…”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迸发出来的火星,烫得顾靖明心口发疼。
她滚烫的身体紧紧贴着他,少女特有的柔软与馨香混合着药效带来的异常热度,形成一种致命的诱惑。顾靖明没有被下药,但此刻,他感觉自己的血液也像被点燃了,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叫嚣。胡玉茜那赤裸而滚烫的告白,如同投入干柴的最后一点火星。
所有的理智、克制、顾虑,在少女毫无保留的爱意和汹涌的荷尔蒙面前,瞬间土崩瓦解。
“我的玉面飞狐…” 顾靖明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同样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渴望。他不再抵抗,而是用力地回抱住她,深深地吻了下去,“Me too…”
衣物在急促的喘息中散落。狭小的房间里,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滚烫。笨拙的探索、急促的呼吸、压抑的呻吟、肌肤相贴时细微的摩擦声…还有那台老旧空调徒劳的嗡鸣,交织成青春最原始、最炽烈的乐章。廉价旅馆的白色床单成了他们初次探索彼此、交付真心的战场,空气中弥漫着汗水的咸涩、少女的馨香和一种名为“第一次”的、令人眩晕的悸动。这是独属于青春的、带着疼痛与狂喜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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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城市的另一端,江氏集团旗下的五星级酒店顶层套房,这是江胜早早为自己和胡玉茜预定好的……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奢华的水晶吊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但房间里的气氛却诡异而扭曲。
司珍费力地将几乎完全失去意识、浑身滚烫的江胜拖到那张宽大得离谱的床上。江胜双目赤红,眼神涣散,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么。药效和酒精彻底摧毁了他的神智。当他迷蒙的视线聚焦在司珍脸上时,那张精心装扮过的、带着讨好和期待的脸,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竟诡异地与另一个他朝思暮想却又恨之入骨的面孔重叠——那个总是对他不屑一顾的、紫色的、狐狸般的影子。
“胡…玉茜…”江胜猛地抓住司珍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眼神里充满了疯狂、欲望和一种扭曲的报复快感,“你这个…坏女人!你终于…落到我手里了!”他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狰狞的得意,“你不是很拽吗?不是很清高吗?现在还不是…嗯?我可是江胜!江氏的大少爷!我想要的女人…没有得不到的!”
司珍被他眼中的疯狂和口中的名字彻底击懵了。心像是被狠狠捅了一刀,冰冷刺骨。她想要挣脱,想要尖叫,想要告诉他“我是司珍!”,但这是她自己选的路,不能回头……此时的江胜已经被药力和幻觉完全支配,像一头暴怒的野兽。
“不…江胜…你看清楚!我是……”司珍还是害怕的挣扎了起来。
“闭嘴!坏狐狸!”江胜粗暴地将她按倒在昂贵的天鹅绒床单上,撕扯着她的衣裙,动作带着一种发泄般的蹂躏意味,“装什么装?现在知道怕了?晚了!”他沉浸在彻底征服这个“幻影”的扭曲快感中……
五星级酒店的极致奢华,此刻成了这场错位侵犯最冰冷的背景板。水晶灯的光芒冰冷地洒在司珍绝望的泪水和江胜因幻觉而亢奋的脸上。这里没有爱,没有情,只有被药物扭曲的欲望、被嫉妒点燃的报复,和一个女孩破碎的、被当作替代品的青春幻梦。空气中弥漫着昂贵香槟的余味、绝望的眼泪和一种令人窒息的、名为“占有”的冰冷气息。这与几公里外那家廉价旅馆里,由滚烫告白和双向奔赴点燃的炽热喘息,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残酷对比……
那场混乱的、被药物扭曲的夜晚之后,顾靖明和胡玉茜心中充满了对江胜的痛恨与鄙夷。那种下作的手段,践踏了人性最基本的底线。然而,在愤怒的深渊之下,一丝极其复杂、连他们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念头也悄然滋生——那杯罪恶的饮料,阴差阳错地,却成了捅破他们之间最后一层朦胧窗户纸的利刃,让压抑已久的情感以最原始、最炽烈的方式爆发出来。这让他们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和兴奋。但这微妙的、无法启齿的“感谢”念头,丝毫不能减轻他们对江胜人品的彻底否定。他们默契地选择了彻底远离,将那个名字和那个人,永远地扫出了他们的世界。卑鄙小人,不配再占据他们未来的一丝空间。
然而,命运的齿轮转动总是出人意料。不久后,新的风暴骤然降临——胡玉茜发现自己怀孕了。
这个消息如同平地惊雷。顾靖明才刚刚踏入中南科技大学的大门,成为一名背负着家庭期望和助学贷款的大一新生。胡玉茜则在中南师大中文系读大三。两个尚未完全脱离校园的年轻人,要面对一个全新的、沉重的生命责任。
胡父震怒。他无法接受女儿为了一个“穷小子”中断学业,更无法容忍她在这个年纪未婚先孕。“打掉!”电话里,他的声音冰冷强硬,不容置疑,“立刻!马上!你还年轻,前途要紧!那个顾靖明,他能给你什么?能给孩子什么?”
胡玉茜握着电话,手心里全是冷汗。但这一次,那个曾经在网吧后巷握着碎酒瓶、眼神狠厉的“玉面飞狐”再次觉醒。她没有哭闹,没有哀求,只是异常平静地对着话筒说:“爸,这是我的孩子,也是顾靖明的孩子。我要把他生下来。学,我休了。” 说完,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胡父的雷霆手段随之而来——冻结了她所有的银行卡。他要用经济封锁迫使女儿屈服。
但胡玉茜的骨子里,流淌着不输于父亲的倔强和商业基因。她没有绝望。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惊掉下巴的决定:卖掉那辆承载着许多回忆的红色甲壳虫!加上这些年自己偷偷存下的一些零花钱和压岁钱,她在顾靖明学校附近租下了一个小小的、一居室的房子。
生活骤然跌入谷底,却迸发出惊人的力量。胡玉茜决定开网店。她敏锐地察觉到刚刚兴起的网络购物浪潮。凭借多年来对时尚的敏锐嗅觉和“买买买”积累的独到眼光,她选择了女装赛道。顾靖明则成了她最坚实的后盾。他利用自己的计算机专业优势,帮她搭建网店、优化页面、处理图片、解决各种网络技术难题,甚至自学了简单的美工。深夜,当顾靖明结束一天的课程和自习回到那个小小的出租屋,常常看到胡玉茜还在电脑前,一边啃着面包,一边和客户沟通、整理订单、打包发货。孕期的反应让她时常疲惫不堪,但她的眼神却异常明亮,充满了创业者的韧劲和对未来的希望。
顾靖明心疼得无以复加。他把胡玉茜疼进了骨头里。省下每一分能省的钱,给她买营养品,笨手笨脚地学着做饭煲汤,按摩她浮肿的小腿,陪她去做每一次产检。生活的重担压在他年轻的肩膀上,但他从未抱怨,眼神里只有对妻儿的守护和一种共同奋斗的笃定。这对“小夫妻”在逼仄的出租屋里,在电脑屏幕的微光下,在堆积如山的包裹中,相互扶持,用青春和汗水浇灌着他们的小小事业和对新生命的期待。
胡玉茜的天赋和努力没有辜负他们。她精准地抓住了网络经济的风口。她对款式、面料、搭配的独到见解,加上顾靖明在运营和技术上的支持,让她的网店迅速积累了口碑和人气。从最初的小打小闹,到订单量激增,再到雇佣第一个客服、第一个打包工人……生意像滚雪球一样越做越大,势头迅猛得超乎想象。胡玉茜展现出了惊人的商业才能,果断、敏锐、执行力超强。她辍学后,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其中,将一个小小的网店,逐步发展成了拥有自己设计团队、供应链和品牌的服装公司。
当他们的儿子顾家乐呱呱坠地时,公司已经初具规模。胡父终究拗不过女儿的执着和已经显露的成功迹象。他第一次踏进了那个简陋却充满生机的出租屋,看着女儿虽然疲惫却神采奕奕的脸庞,看着女婿顾靖明沉稳可靠地抱着外孙,看着这个由两个年轻人亲手搭建起来的、充满希望的小世界。他紧绷的脸终于柔和下来,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抱过了那个咿呀学语的小外孙。他没有再提“打掉”二字,而是默默地,开始动用自己的资源和经验,全力支持女儿的事业。胡玉茜的商业版图,在父亲的加持下,更是如虎添翼,扶摇直上。
曾经那个在网吧后巷被围殴、在KTV包间抱起心爱女孩落荒而逃的穷小子顾靖明,已经从中南科技大学计算机系毕业。他没有选择加入妻子的公司,而是凭借扎实的技术功底和名校背景,进入了华南地区最大的互联网巨头公司,成为一名备受瞩目的技术新星。
而胡玉茜,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卖掉甲壳虫交房租的休学女生。她创立的“艾明”国际发展有限公司,专注于快时尚女装领域,以惊人的速度扩张。公司成功上市,旗下品牌风靡全国,并强势进军国际市场。胡玉茜本人,成为了中外知名的商界新锐,身价百亿的“女霸总”。她的名字频繁出现在财经杂志封面,干练的黑西装取代了当年的碎花裙和热裤,眼神锐利,气场强大。
物质生活早已天翻地覆。他们的车库里停放着各色顶级超跑,每一辆都价值不菲,足以匹配胡玉茜和顾靖明如今的身份地位。然而,顾靖明日常通勤最常开的,却依旧是一辆红色老款甲壳虫。那是2006年燥热的夏天,高考结束那天,“玉面飞狐”开着它出现在青化三中门口,接走了拖着蛇皮袋的他。这辆车,承载着他们命运的起点,铭刻着那份最初也最纯粹的爱恋。每一次坐进去,手握方向盘,仿佛都能触摸到那个燥热夏天里,少女飞扬的长发和那句带着笑意的“网管小明”。
互联网大厂的“996”文化是残酷的。高强度的工作,无尽的代码和需求,让才工作一年多的顾靖明,颈椎开始隐隐作痛,时常感到疲惫。这些,都被胡玉茜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的小明,那个曾经在网吧机房里拆装零件、眼神专注明亮的少年,不该被繁重的工作消磨了光芒。
在顾靖明26岁生日那天,胡玉茜神秘兮兮地蒙上他的眼睛,开车带他来到市中心一个巨大的、闪烁着炫酷霓虹灯牌的建筑物前——“艾乐”超豪华网咖。
摘下眼罩,顾靖明愣住了。眼前的景象超乎想象:极具未来感的空间设计,顶级配置的电脑区宛如星际战舰的驾驶舱,专业的电竞对战区、舒适的休闲水吧区、甚至还有独立的VR体验舱……这哪里是网吧?简直是电子娱乐的梦幻宫殿!每一个细节都透露出极致的用心和庞大的投入。
“生日快乐,我的网管小明。”胡玉茜从身后环抱住他,下巴轻轻搁在他的肩头,声音带着笑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以后颈椎痛了,就来这里放松放松。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这里…是你的地盘。”
顾靖明心中暖流涌动,转身紧紧抱住妻子,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深深一吻。他自嘲地笑了笑,看着眼前这奢华到不像话的“网咖”:“老婆,你现在可是身价百亿的上市公司女霸总,送这么大个‘网吧’给我…我算啥?一个…大网管?”
胡玉茜仰起脸,眼中是化不开的深情和独属于他的温柔。她没有回答,而是用一个更深、更炽热的吻封住了他的唇。吻罢,她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带着当年“玉面飞狐”般沙哑而魅惑的嗓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女霸总…永远深爱着她的网管小明。”
温存的气氛尚未散去,一阵尖锐刺耳的争吵声突然从网咖入口处的休息区爆发出来,瞬间打破了“艾乐”内部营造的科技梦幻感。
“江胜!你混蛋!不是跟别的女人在酒店开房鬼混,就是在这种地方通宵开黑打游戏!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这个家?!有没有我和孩子?!” 一个穿着全套名牌、拎着昂贵手袋的女人,正歇斯底里地对着一个背对着他们的男人哭喊。她妆容精致,但面色憔悴蜡黄,眼下的乌青粉底都遮不住,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愤怒。
被指责的男人猛地转过身,正是江胜。几年不见,他眉宇间那张玩世不恭张扬的帅脸还在,只是眼下的乌青能看出他的肆意和旎烂。他一脸不耐烦,甚至带着厌恶,一把推开女人试图拉扯他的手:“滚开!少他妈管我!有本事就离婚!我告诉你,离了婚,你一毛钱也拿不到!” 他轻蔑地上下打量着女人,“看看你!老子给你穿一身名牌,让你过阔太太的日子,你怎么还像个市井泼妇一样在这里丢人现眼!给我滚!”
女人——正是司珍——被他推得一个趔趄,泪水汹涌而出,精心描画的眼线糊成一团。她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让她痴迷、如今却面目全非原形毕露的男人,再看看自己这一身用尊严和青春换来的、徒有其表的华服,一股巨大的悲凉和荒谬感席卷了她。她不再哭喊,只是用一种空洞而绝望的眼神死死盯着江胜。
顾靖明和胡玉茜静静地站在不远处,将这不堪的一幕尽收眼底。他们认出了那对争吵的男女。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重叠,又残酷地分割。曾经意气风发开着超跑接走校花的富少,如今沦落成在网咖门口对妻子恶语相向的渣滓;曾经清纯羞涩的班花,如今成了被奢侈品包裹却满目疮痍的怨妇。
而他们,曾经被踩在泥泞里的“网管小明”和“叛逆学渣”,此刻却站在了灯火辉煌的“艾乐”中心,手握百亿财富,拥有着彼此最深沉的爱意和最光明的未来。
胡玉茜轻轻握紧了顾靖明的手。两人对视一眼,无需言语,眼中只有对过往的唏嘘,对当下拥有的珍惜,以及对彼此那份历经磨难却愈发坚韧的情感的确认。他们无意上前,也无需上前。曾经的恩怨纠葛,早已在各自选择的道路上尘埃落定。
胡玉茜挽起顾靖明的胳膊,声音平静而温柔:“走吧,小明,带我去看看你的‘新机房’。”
顾靖明点点头,最后瞥了一眼那对仍在争吵、深陷泥潭的怨偶,然后收回目光,专注地看向身边的妻子,嘴角扬起温暖的笑意:“好,我的女霸总。”
两人相携,转身走进了“艾乐”网咖那充满未来感的光影深处,将身后的喧嚣、狼狈和不堪,彻底隔绝在门外。他们的身影融入那片象征着新世界的光亮里,坚定,从容,且充满无限可能。
(全文完)
更新时间:2025-07-06 11:41: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