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案七次被拒后,让我真人演练精选章节
1 次重写
第七次了。
林晚的目光死死钉在电脑屏幕上那行冰冷的批注上,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进她的神经末梢。
**“方案整体尚可,但核心缺乏情感共鸣。再改。——顾言”**
尚可?再改?
她几乎能听见顾言那毫无波澜的声音在脑海里回放,带着他那标志性的、能冻死人的精准和挑剔。胃里一阵翻搅,混合着过量咖啡因的焦灼感和一种无处发泄的憋闷。右下角的电子时钟无情地跳动着:23:58。距离她第七次将熬夜打磨的方案邮件发给他,不过才过去三个小时零七分钟。三个小时,他就判了它死刑。效率真高。
“啪!”一声脆响。林晚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手里那个空了的咖啡纸杯,已经被无意识捏得彻底变形,杯壁深深凹陷下去,残留的几滴冰冷褐液渗出来,沾湿了指尖。黏腻,冰凉,一如她现在的心情。
她烦躁地把废纸杯狠狠砸进桌角的垃圾桶,金属桶壁发出沉闷的回响。屏幕上那行刺眼的批注还在固执地闪烁着。
缺乏情感共鸣?她真想立刻冲到顾言面前,揪住他那条永远一丝不苟的昂贵领带,冲着他那张斯文败类的脸咆哮:你顾总监本人就是情感共鸣最大的绝缘体!一个永远用金丝眼镜和熨帖西装把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看方案像看解剖报告,批注永远精准得像手术刀,连呼吸都仿佛自带空调冷气的家伙,到底懂什么狗屁情感共鸣?!
键盘被她敲得噼啪作响,几乎要冒出火星。胸腔里那股邪火越烧越旺,烧掉了所有理智和谨慎。去他的用户画像!去他的市场痛点!去他的策略逻辑!他不是要甜吗?不是要情感共鸣吗?行!老娘今天就让你齁死在糖罐子里!
屏幕的光映着她发红的眼,指尖在键盘上疯狂舞动,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宣泄。一个浮夸、俗套、甜腻到令人发指的“情侣日常互动剧本”在她手下飞速成型。什么“清晨男友系围裙煎爱心荷包蛋”,什么“雨中撑伞湿透半边肩膀的深情凝视”,什么“摩天轮顶点额头轻吻许下永恒诺言”……所有她能想到的、偶像剧里用烂的桥段,都被她一股脑儿塞了进去。字里行间弥漫着一股廉价香精勾兑出的甜腻气味。
敲下最后一个感叹号,窗外天色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林晚揉了揉干涩发胀的眼睛,盯着屏幕上那篇散发着荒诞气息的文字,嘴角勾起一抹带着血腥味的冷笑。够甜了吗,顾总监?够不够戳中你那颗裹在冰壳子里的、不知为何物的“心”?
打印机发出低沉的嗡鸣,吐出几张还带着温度的纸。林晚抓起那份散发着油墨味的“杰作”,像握着一枚即将引爆的炸弹,带着一夜未眠的苍白脸色和破釜沉舟的决绝,踩着高跟鞋,在清晨空寂的走廊里敲出急促而冰冷的回音,直奔总监办公室。
“笃笃笃!”
指关节敲击厚重实木门板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火气。
“进。”门内传来顾言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平稳,听不出丝毫刚被吵醒的疲惫。
林晚猛地推开门,巨大的力道让门板撞在后面的墙上,发出一声闷响。顾言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清晨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斜斜地洒进来,给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镀上了一层冷淡的金边。他穿着挺括的白衬衫,袖口一丝不苟地挽到小臂,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手腕和一块价值不菲的腕表。手里端着一杯黑咖啡,热气袅袅。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来,落在林晚脸上,带着审视的意味,仿佛在评估一件出了瑕疵的作品。
很好,神清气爽,衣冠楚楚。林晚心里的火苗“噌”地又窜高了一截。
她几步跨到那张光可鉴人的巨大办公桌前,没有任何开场白,也没有任何缓冲,“啪”的一声,将手里那份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剧本,重重地拍在了他面前那叠码放整齐的文件上。纸张的边缘甚至微微翘起,带着一种挑衅的姿态。
“顾总监!”林晚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疲惫显得有些尖利,一夜未眠的血丝布满眼白,“您要的‘情感共鸣’!您要的‘甜’!够不够?够不够真实?!”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小石子,砸在办公室凝滞的空气里。
顾言垂眸,目光落在那份标题夸张的剧本上——《百分百甜宠:总裁爱上我的365天》。他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拿起那几页纸,动作优雅得像在拈起一片羽毛。他快速翻阅着,纸张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办公室里静得可怕,只有他翻页的声音和林晚压抑不住的、略显粗重的呼吸。
几页纸很快翻完。他放下剧本,身体微微后靠,倚在宽大舒适的真皮椅背上,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身前。金丝眼镜的镜片反射着窗外的晨光,遮住了他眼底真实的情绪。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林晚,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不够。”
林晚简直要气笑了。不够?这还不够?!她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冲,太阳穴突突直跳。
“不够?”她扯出一个极其讽刺的笑容,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反而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危险的嘶哑,“那您告诉我,怎样才算够真实?是不是要我们两个,”她伸手指了指顾言,又指了指自己,指尖都在微微发颤,“亲自下场,把这狗血剧本从头到尾演一遍给您看?!您才满意?!”
话一出口,带着孤注一掷的尖锐和绝望。她等着顾言被激怒,等着他冷冰冰地让她滚出去,等着这场荒诞的闹剧彻底终结。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没有降临。
顾言只是静静地看了她几秒。那目光深得像古井,带着一种林晚完全看不懂的探究。然后,他忽然动了。
他伸出手,不是拍桌子,也不是指着门让她滚。而是极其自然地,甚至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从容,抽走了林晚拍在桌上的那份剧本。他的指尖不经意间擦过林晚按在桌沿的手背,那触感微凉,却像带着静电,让她瞬间收回了手,手臂上激起一层细小的疙瘩。
“好主意。”顾言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讨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提案。他修长的手指捻着那几页薄纸,目光落在林晚写满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脸上,清晰地说道:“现在开始,我是你男友。”
什……什么?!
林晚彻底懵了。大脑一片空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荒谬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愤怒和委屈。他疯了吗?
没等她从这石破天惊的“同意”中缓过神,顾言已经起身。他绕过宽大的办公桌,步伐沉稳地走到她面前。他身上那股清冽好闻的须后水味道,混合着淡淡的咖啡香,瞬间强势地侵占了林晚周围的空气,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他停在林晚面前,距离近得有些危险。林晚甚至能看清他金丝眼镜镜片边缘细微的金属光泽,和他镜片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他微微低头,视线落在林晚脸上,像是在研究什么。
林晚下意识地想后退一步,拉开这令人窒息的近距离。但脚下仿佛生了根,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顾言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片刻,忽然伸出手。不是拥抱,也不是碰触她的脸。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极其自然地拿起了林晚放在桌角、那个她刚用来泄愤、捏得半扁的空咖啡纸杯。
然后,在林晚完全无法理解的目光注视下,顾言竟然……就着她留在杯沿上那个模糊的、带着淡淡口红印的唇痕位置,将自己的薄唇轻轻印了上去。
他微微仰头,喉结滑动,做了一个优雅的、象征性的“喝”的动作。阳光落在他完美的下颌线上,那画面竟带着一种诡异的……性感?
林晚的眼睛瞪得溜圆,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到了脸上,烧得滚烫。她像被施了定身咒,只能眼睁睁看着这荒诞绝伦的一幕上演。
顾言放下那个可怜的纸杯,杯沿上,两个模糊的唇印重叠在了一起,一个鲜红清晰,一个淡色模糊,暧昧得令人心惊。他抬眼看向林晚,金丝眼镜后的眸光深暗不明,唇角似乎勾起一个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弧度。
“剧本第一幕,”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戏谑,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共享晨间咖啡,营造亲密氛围。”
“顾总监!”林晚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恼,“剧本里根本没写这段!而且……而且那是我的杯子!” 她几乎是咬着牙提醒他这显而易见的越界。
顾言微微歪了下头,像是在思考。他向前逼近了半步,那清冽的气息瞬间更加浓郁地将林晚包裹。他垂眸,目光落在林晚因紧张而微微攥紧的手上,然后,缓缓地、极其自然地抬起自己的手。
他没有碰她的手,也没有做出任何过分的举动。只是伸出一根修长的食指,指腹带着微凉的触感,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磨人的速度,顺着林晚手腕内侧那条敏感脆弱的肌肤纹理,从手腕关节处,轻轻向上滑动了寸许。
那感觉,像被一片冰冷的羽毛拂过,又像被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贯穿。林晚猛地一颤,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倏地缩回了手,背在身后,心跳如擂鼓,几乎要冲破胸腔。
“嘘……”顾言竖起食指,轻轻抵在自己形状完美的薄唇上,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专注,牢牢锁住林晚慌乱的眼睛。他微微倾身,压低的声音带着一种磁性的沙哑,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她的耳廓:
“这叫即兴发挥。”
他后退一步,恢复了那副衣冠楚楚、冷静自持的总监模样,仿佛刚才那个做出暧昧举动的人根本不是他。他低头,从容地整理了一下自己本就一丝不苟的衬衫袖口,语气平淡地宣布:“今天下班后,剧本第二幕,‘共进晚餐’。地点我定。”说完,不再看僵在原地的林晚一眼,转身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后,仿佛刚才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按剧本进行的、再普通不过的“工作演练”。
林晚站在原地,手腕内侧被他指尖滑过的地方,那点微凉的触感仿佛烙印般灼热滚烫,一路烧进心底。她看着顾言重新拿起一份文件,神情专注,仿佛刚才那个荒诞的早晨从未发生。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失控的、难以言喻的心悸交织在一起,让她头晕目眩。
这场由她愤怒点燃的荒诞大火,似乎正以她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向,猛烈地燃烧起来。而她,已经被牢牢地困在了火场中心。
2 甜腻反击
下班时间刚到,林晚的私人手机就极其准时地震动了一下,屏幕上跳出一条没有署名的信息,简洁得如同命令:
“地下车库B区,C-07。十分钟。”
是顾言。连标点符号都透着那股熟悉的、不容置疑的冷淡味道。
林晚盯着那条信息,指尖在手机边缘无意识地抠着。手腕内侧那点残留的、被冰羽毛拂过的异样感似乎又隐隐浮现。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和……一丝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
十分钟后,林晚踩着点找到了那辆线条冷硬、颜色低调的黑色轿车。车窗缓缓降下,露出顾言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上车。”他言简意赅,目光直视前方,仿佛她只是一个需要搭载的普通物件。
车内空间宽敞,弥漫着和他身上一样的清冽须后水气味,干净得一尘不染,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或气味。顾言专注地开车,侧脸线条在傍晚流动的光影中显得格外冷峻。车内的空气安静得能听到空调系统细微的送风声。林晚紧靠着车门坐着,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努力扮演一个沉默的、配合“演练”的工具人。
车子最终没有停在任何一家看起来适合“情侣晚餐”的、哪怕稍微有点情调的餐厅门口,而是拐进了一个大型商业综合体地下车库的角落。顾言熄了火,解开安全带。
“到了。”
林晚跟着他下车,穿过光线明亮但空旷安静的地下通道,然后……停在了一家24小时便利店的玻璃门前。明亮的灯光,整齐的货架,冷藏柜嗡嗡作响,空气里飘散着关东煮和烤肠混合的、平凡又温暖的食物香气。
林晚愣住了,脚步钉在原地,怀疑自己听错了。剧本里写的明明是“浪漫西餐厅烛光晚餐”!这算哪门子“共进晚餐”?
顾言已经推开了那扇叮咚作响的玻璃门,走了进去。他径直走向热食区,拿起两个空纸杯,动作熟练得不像第一次。他微微侧头,看向还僵在门口、一脸懵圈的林晚,语气平淡无波:
“剧本太浮夸。真实的情侣日常,更可能是加班晚了,一起在便利店凑合一顿。”
他顿了顿,补充道:“或者,囊中羞涩的学生时代。”
林晚张了张嘴,想反驳点什么,却发现喉咙有点发干。顾言的话像一根细针,出其不意地戳破了她之前堆砌的那些华丽而虚假的糖衣泡泡,露出了底下一点坚硬而真实的、带着生活烟火气的内核。这感觉,比被他直接否定方案更让她……无所适从。
她默默地跟了进去,走到他身边。顾言正拿着夹子,专注地从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关东煮格子里挑选食物。昏黄的灯光下,他低垂的眉眼褪去了白日里那种逼人的锐利,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柔和的阴影。他选得很仔细,白萝卜、魔芋丝、竹轮卷、溏心蛋……动作有条不紊,带着一种奇异的、与他身份不符的居家感。
“要什么?”他头也没抬地问。
“……跟你一样。”林晚的声音有点干涩。
顾言没说什么,只是动作自然地又夹了一份放进她的杯子里。热气氤氲上来,模糊了两人之间的空气。他付了钱,两人端着热气腾腾的纸杯,在便利店靠窗的高脚凳上坐下。窗外是行色匆匆的归家人流,窗内是他们两人沉默地吃着最简单的食物。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又奇异地……平和。
林晚咬了一口浸满汤汁的白萝卜,软糯清甜,暖意顺着食道滑下去,似乎也熨帖了心底那点焦躁。
“剧本里,这种时候男主应该……”林晚试图打破沉默,找回一点“演练”的节奏,声音带着点试探。
“应该说什么甜言蜜语?”顾言打断她,用竹签戳起一块魔芋丝,抬眼看向她。镜片后的目光在便利店暖色的灯光下,似乎也柔和了少许,不再那么冰冷刺人。“现实中,可能只会说——”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地陈述,“‘汤别洒衣服上,很难洗。’”
林晚:“……”
她看着顾言那副理所当然、陈述事实的表情,再看看他手里那根普通的竹签和纸杯里朴实无华的食物,一种巨大的、反差强烈的荒谬感再次涌上心头,但这一次,里面似乎掺杂了一丝……想笑的冲动?这男人,真是精准得让人牙痒,又……真实得让人有点猝不及防。
她没接话,只是低头,默默地把那块溏心蛋戳破,看着金黄的蛋液流出来,混进汤汁里。顾言也没再说话,安静地吃着自己那份。只有便利店背景音乐里舒缓的英文老调在流淌。
吃完最后一块竹轮卷,顾言抽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然后看向林晚。
“剧本第三幕,”他放下纸巾,语气恢复了工作时的清晰,“‘雨中共撑一伞,温情守护’。”他抬眼看了看窗外,“时机刚好。”
林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外面真的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路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晕开一片片朦胧的黄。
顾言起身,走到便利店门口的伞架旁,那里孤零零地立着一把深蓝色的长柄伞,显然是便利店提供给顾客应急的。他拿起伞,撑开,动作流畅。
“走吧。”
雨丝细密,在昏黄的路灯下交织成一张朦胧的网。顾言撑开那把深蓝色的长柄伞,伞面很大,足以将两人都笼罩进去。他自然地站在林晚身侧,伞柄稳稳地握在他手中,微微向林晚这边倾斜。
两人并肩走入雨幕。空气里弥漫着雨水打湿柏油路面的清新气息,混合着城市夜晚特有的微凉。脚步声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规律的声响。
林晚的身体有些僵硬。剧本里那些“湿透半边肩膀”、“深情凝视”、“心跳加速”的字眼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盘旋。她下意识地、不着痕迹地往伞沿外挪了挪,试图拉开一点距离,让冰冷的雨丝落在肩头,驱散身旁那人存在感过于强烈的气息带来的燥热。
“躲什么?”顾言的声音在雨声中响起,带着一种平铺直叙的冷静。他没有转头看她,目光依旧看着前方湿漉漉的路面,握着伞柄的手却极其自然地伸了过来。
不是搂肩,不是牵手。
他的手指,带着微凉的雨水气息,轻轻握住了林晚的手腕——不是之前那种暧昧滑动的挑逗,而是一种稳定、有力、带着明确引导意味的握持。力道不大,却不容挣脱。
林晚的心跳猛地漏跳了一拍。
“靠过来。”他简单地命令,同时手臂微微用力,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林晚猝不及防,脚下踉跄半步,半边身体几乎贴上了他挺括的西装外套。布料微凉的触感下,隐隐透出属于成年男性的温热体温。
伞面无声地再次向她这边倾斜了更多角度,彻底将她纳入干燥的保护范围。而他自己的左肩,则完全暴露在了细密的雨丝中,深色的西装布料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水痕。
“顾总监……”林晚的声音有些发紧,被他握住的腕骨处传来清晰的脉搏跳动,一下下撞击着他的手指,“剧本里……没写要拉手。”她试图提醒他界限。
“嗯。”顾言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脚步未停,目光依然平视前方,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雨太大,你会淋湿感冒。影响明天工作效率。”
他的理由如此冠冕堂皇,如此“顾言”风格——精准、务实、一切以工作效益为先。
林晚哑口无言。手腕被他握着,身体被迫紧靠着他坚实的臂膀,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和雨水潮湿的味道。冰冷的雨丝隔绝在伞外,伞下的小小空间却因为两人过近的距离而显得格外逼仄、温热。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手臂肌肉透过西装布料传来的、沉稳的力度。那热度透过薄薄的衬衫袖子,源源不断地传递到她的手臂上,像一块小小的烙铁。
“效率……”她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和茫然。真的是因为效率吗?伞外雨声淅沥,伞内寂静无声。只有两人交叠的脚步声,和她胸腔里那颗不受控制、越跳越快的心脏,在擂鼓般宣告着某种危险的失控。
3 即兴发挥
“演练”像一场精密而奇异的实验,在顾言冷酷的公式化指令下,强行插入林晚按部就班的生活。剧本第四幕:“图书馆并肩自习,指尖无意触碰的悸动”。
地点:市图书馆顶层安静的阅览区。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的灯火,窗内是整齐排列的书架和伏案专注的身影。空气里弥漫着纸张和油墨的陈旧气味。
林晚面前摊着一本厚厚的《消费者心理学》,心思却完全不在那些枯燥的理论上。旁边的顾言,鼻梁上架着那副金丝眼镜,正专注地对着笔记本电脑处理一份英文文件,屏幕的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显得异常冷峻专业。他敲击键盘的手指修长有力,动作迅捷而精准,发出极轻微的哒哒声。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正常得让林晚觉得之前那些便利店关东煮、雨中共撑一伞的片段都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直到——
林晚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顾言手边的透明水杯,里面的水只剩下一小半。几乎是出于一种习惯性的、或者说被连日“演练”驯化出的下意识反应,她伸手拿过自己带来的保温杯,拧开盖子,准备给他的杯子添点水。
保温杯盖拧开时发出“啵”的一声轻响,在过分安静的阅览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林晚倾斜保温杯,水流即将注入顾言杯子的瞬间,顾言的目光倏地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精准地落在了她的手上。
“不用。”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冷硬,瞬间打破了阅览室的宁静氛围。同时,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伸出手,一把按住了林晚握着保温杯的手腕。
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种本能的防御姿态。
林晚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手腕被攥住,保温杯里的水晃了一下,溅出几滴落在光滑的桌面上。她愕然抬头,对上顾言镜片后那双骤然锐利起来的眼睛。那眼神里充满了审视,甚至……一丝冰冷的戒备?仿佛她倒的不是水,而是某种危险的毒药。
那眼神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林晚心底刚刚因为连日“演练”而滋生出的、那点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温热和迷茫,瞬间冻结成冰。
她猛地抽回手,保温杯“哐当”一声落在桌上,引来旁边几道不满的目光。手腕上被他握过的地方,残留着清晰的指印和微痛感,以及一种被冒犯的屈辱。
“抱歉。”顾言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那冰冷的戒备瞬间敛去,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只是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我不习惯别人碰我的私人物品,尤其是入口的东西。”他淡淡地解释了一句,目光重新回到电脑屏幕上,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风波从未发生。
林晚低头看着桌面上那几滴渐渐晕开的水渍,又看了看自己手腕上那圈微红的痕迹。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堵住了,闷得发慌。不习惯别人碰他的私人物品?那之前的“共享咖啡杯”、“雨伞拉手腕”又算什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或者说,在他顾总监的认知里,那些“演练”中的亲密接触,根本不算“碰触”?只是工作需要的道具操作?
一股冰冷的自嘲从心底升起,彻底浇灭了她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她沉默地把自己的保温杯拧紧,放回包里,再也没看顾言一眼。
就在这时,顾言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无声地亮了起来,嗡嗡地震动着。屏幕上跳动的来电显示名字异常清晰,像一根淬毒的针,猛地扎进林晚的余光里——
**苏婧(未婚妻)**
林晚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她猛地别开脸,视线死死钉在自己摊开的书页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却一个都看不进去。
顾言似乎也顿了一下,然后极其自然地拿起手机,站起身。他对着林晚,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接电话。” 随即,便迈着从容的步子,走向阅览室外面安静的走廊。
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大部分声音。
林晚僵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死死抠着书页的边缘,指甲泛白。理智告诉她不应该听,可那扇门似乎并没有完全隔绝掉外面所有的声响。顾言刻意压低、却依旧能隐约捕捉到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飘了进来,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进她的耳膜:
“……嗯,在图书馆……工作上的事……一个小姑娘……方案写得太差,想法太天真……”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仿佛坠入无底寒潭。
“……哄着她改罢了……总得给点甜头……不然怎么推进项目?……”
哄……给点甜头……推进项目……这些冰冷的词汇组合在一起,如同最锋利的解剖刀,瞬间剖开了连日来所有荒诞“演练”温情脉脉的假面,露出了底下赤裸裸的、功利而残酷的真相。
原来如此。
原来那些雨伞下的靠近,图书馆里看似不经意的“靠近”,便利店昏黄灯光下的“真实”……都只是他顾总监为了“推进项目”而施舍的、精准计算的“甜头”。她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方案写得太差、想法天真、需要被“哄着”才能干活的麻烦下属。一个可以被随意摆弄、用些廉价的“即兴发挥”就能安抚住的“小姑娘”。
而电话那头,是他名正言顺的、需要解释安抚的未婚妻。
一股冰冷的恶心感猛地从胃里翻涌上来,几乎让她窒息。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淡淡的铁锈味。原来心真的可以在一瞬间变得这么冷,冷得发痛。
走廊外,顾言的声音还在继续,语气带着一种林晚从未听过的、近乎刻意的轻松和笑意,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撇清:
“……放心,我心里有数……哄哄而已,当不得真……未婚妻大人就别多想了,嗯?”
最后那个微微上扬的、带着点亲昵哄劝意味的“嗯?”,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林晚的心尖上。
她猛地闭上眼,指尖用力到几乎要抠破那厚厚的书页。所有的困惑、悸动、甚至那一点点隐秘的期待,都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灰飞烟灭。只剩下一种被愚弄、被利用的冰冷愤怒和深入骨髓的难堪。
原来,在这场由她开启的荒诞剧里,她不仅是演员,更是那个唯一的、彻头彻尾的笑话。
4 冰冷真相
巨大的环形会议桌光洁如镜,倒映着头顶水晶灯冰冷璀璨的光芒。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薰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气息。
“梦境花园”沉浸式互动体验项目的最终提案会正在进行。策划部的几位核心成员轮流讲解着精心准备的PPT,屏幕上的图表和数据光鲜亮丽。顾言坐在主位,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手指偶尔在桌面上轻叩,发出沉稳的声响。整个会议室里,只有他才是那个真正掌控节奏的人。
林晚坐在长桌的末端,离顾言最远的位置。她面前摊开着笔记本,上面却一个字也没有。她只是安静地坐着,背脊挺直,目光低垂,落在自己放在膝上、紧紧交握的双手上。指尖用力到泛白。
自从图书馆那个冰冷的午后,她和顾言之间就只剩下纯粹的工作指令。所有那些荒谬的“演练”戛然而止,像从未发生过。顾言依旧是那个完美、高效、冷酷得无懈可击的顾总监。而她,林晚,则彻底把自己缩回了坚硬冰冷的壳里,成了一个只会高效执行命令的工作机器。
终于轮到她负责的“核心情感互动叙事线”部分。讲解的同事结束发言,目光下意识地投向顾言。
顾言微微颔首,目光却越过长长的会议桌,精准地落在了末端的林晚身上,语气是一贯的、听不出情绪的指令:“林晚,你补充一下具体执行细节和用户情绪落点设计。”
瞬间,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她身上。
林晚缓缓抬起头。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但眼神却异常平静,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不起一丝波澜。她没有看顾言,目光直视着前方虚空中的某一点。
“好的,顾总监。”她的声音清晰、平稳,没有任何起伏,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她站起身,没有走向投影仪,也没有看任何资料。只是从自己面前的文件夹里,抽出了一份装订好的、薄薄的文件。白色的封面上,只有简洁的几个字:最终版情感线方案。
她拿着那份文件,一步一步走向会议桌的主位。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而空旷的回响,在过分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早已冰封的心上。
她走到顾言面前,停下。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张桌角的距离。
顾言看着她,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深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他似乎想从她过于平静的脸上找出点什么。
林晚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她微微俯身,将那份文件轻轻地、平稳地放在了顾言面前光洁的桌面上。纸张的边缘与桌沿完美平行。
“顾总监,”林晚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安静的会议室,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冰冷,“这是按您最终要求,删改后的方案。”
她的目光第一次,真正地对上了顾言镜片后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一片死寂的、彻底燃烧过后的灰烬。
“所有您认为‘不切实际’、‘过度理想化’、‘糖分过高’的内容,”她一字一顿,清晰地陈述,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子,“已全部删除。”
“现在呈现的,是基于市场数据、用户行为模型和理性逻辑推导的,最符合‘真实’标准的方案。”她微微扯了一下嘴角,那弧度冰冷而讽刺,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绝对——没有任何‘多余’的甜分。”
说完,她不再看顾言瞬间变得极其复杂的眼神,也不再看会议室里其他同事惊愕或探究的目光,挺直脊背,转身,一步步走回自己那个遥远而安全的角落。
那份薄薄的文件,像一枚投入死水的炸弹,静静地躺在顾言面前,无声地宣告着某种彻底的终结。
5 庆功宴上
“梦境花园”项目的成功,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飓风。林晚那份被顾言最终敲定、删光了所有“糖分”的、冰冷精准的“真实”方案,在市场上却意外地引爆了巨大的情感共鸣。用户们似乎在那份刻意剔除浪漫幻想、只余下生活粗粝质感和人性细微褶皱的叙事里,反而找到了某种刺痛灵魂的真实慰藉。
庆功宴设在城市顶层的旋转餐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如星河倾泻的城市夜景。水晶吊灯折射出迷离的光晕,香槟塔流淌着金色的液体,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空气里弥漫着成功、浮华和微醺的气息。恭维声、笑声、碰杯声此起彼伏。
林晚穿着一身得体的黑色小礼服,站在靠近巨大落地窗的角落,手里端着一杯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香槟。冰凉的杯壁贴着她的指尖,远处流光溢彩的城市灯火在她平静无波的瞳孔里明明灭灭,却映不进丝毫温度。她像个游离在热闹之外的幽灵,与这喧嚣的庆功氛围格格不入。
成功的喜悦?与她无关。她只是那个被榨干了最后一点价值、然后被精准地剥离出核心情感线的工具。那份引爆市场的方案,核心骨架是她的,可最终披上的、被市场认可的那层皮,是顾言亲手剔除了她所有“天真”想法后,重塑的冰冷逻辑。
“林晚,恭喜啊!这次真是漂亮!”有同事端着酒杯过来碰杯。
林晚扯出一个标准的、毫无破绽的微笑,举杯轻碰:“谢谢,是团队努力。” 声音平稳,笑容得体,完美得如同面具。
她的目光穿过晃动的人影,落在宴会厅的中心。顾言无疑是今晚最耀眼的焦点。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金丝眼镜在璀璨灯光下反射出冷静的光泽,正被几位公司高层和重要客户簇拥着。他从容地应酬着,脸上带着那种林晚熟悉的、恰到好处的、公式化的微笑,举杯,谈笑,每一个动作都无懈可击,是掌控全局的王者。
就在这时,顾言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目光穿过攒动的人群,精准地捕捉到了角落里的林晚。隔着喧闹的距离和迷离的光影,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
林晚没有躲闪,只是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眼神如同她杯中未曾晃动的香槟,冰冷而澄澈,不起一丝涟漪。然后,她极其自然地移开了视线,仿佛只是不经意间扫过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顾言脸上的笑容似乎凝固了零点一秒,镜片后的眸光骤然沉了下去,像投入石子的深潭。他结束了与身边人的谈话,将手中的酒杯递给侍者,然后,在周围人有些诧异的目光注视下,迈开长腿,径直朝着林晚所在的角落走来。
他的步伐沉稳,目标明确,瞬间吸引了周围不少探究的视线。
林晚握着杯子的手指微微收紧,冰凉的杯壁刺激着掌心。她看着那个身影越来越近,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最终停在了她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酒气,瞬间笼罩了她。
周围的喧闹声似乎自动降低了几个分贝,无形的目光像聚光灯一样打在他们两人身上。
顾言低头看着她,镜片后的目光深邃复杂,里面翻滚着林晚看不懂的情绪,有审视,有探究,甚至……有一丝被冒犯的愠怒?他薄唇紧抿,下颌线绷得很紧。
“林晚。”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宴会厅里不该有的紧绷感,清晰地穿透背景的嘈杂,“你今晚,似乎不太开心?”
林晚抬起眼,迎上他带着压迫感的目光,唇角甚至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她晃了晃手中几乎满溢的香槟杯,金黄的液体在杯壁上挂出漂亮的弧线。
“顾总监说笑了。”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落在周围竖起耳朵的几人耳中,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疏离,“项目大获成功,为公司带来丰厚收益,我作为团队一员,与有荣焉。怎么会不开心?” 她顿了顿,语气平淡无波地补充,“只是酒量浅,不敢贪杯,怕失态而已。”
完美的回答。无懈可击。将个人情绪彻底撇清,完全符合一个专业、识大体的员工身份。
顾言的脸色在璀璨的灯光下似乎更沉了几分。他盯着林晚那双平静得近乎空洞的眼睛,胸口微微起伏了一下,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周围无形的压力仿佛凝成了实质。
沉默只持续了两秒,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好。”顾言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冷硬,清晰地命令,“既然酒量不好,那就别喝了。跟我出来一下,有工作上的事要谈。” 他不由分说地侧身,做了个不容拒绝的手势,指向通往外面空中花园露台的玻璃门方向。
工作?在庆功宴上?在这种时候?
周围的同事交换着疑惑的眼神,却没人敢出声质疑。
林晚看着顾言紧绷的侧脸和不容置喙的姿态,心底一片冰凉的讽刺。工作?他还能用什么工作来“命令”她?榨取完最后的价值,连她此刻的安静都不允许了吗?
她没有反驳,也没有询问。只是平静地将手中那杯几乎没动过的香槟,轻轻放在旁边的窗台上。金色的液体在杯底晃了晃,映着窗外万千灯火,随即归于静止。
“好的,顾总监。”她应道,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波澜。然后,挺直脊背,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像一个执行指令的士兵,率先一步,走向那片被夜色笼罩的露台。
冰冷的风瞬间裹挟了她单薄的礼服裙摆。
6 露台对决
露台的风裹挟着城市高空的寒意,毫无遮拦地扑面而来,瞬间穿透了林晚单薄的礼服裙摆,激起一阵细微的颤栗。身后宴会厅的喧嚣被厚重的玻璃门隔绝,只剩下风声在耳边呜咽。璀璨的灯火在脚下铺陈开一片流动的星河,却照不亮这片悬于高空、被黑暗笼罩的孤岛。
林晚没有回头,径直走到冰凉的金属栏杆边,双手撑着栏杆,冰冷的触感从掌心蔓延至全身。她望着脚下那片遥远而虚幻的光海,背对着那个跟上来的脚步声。
脚步声停在她身后不远处。
“林晚。”顾言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林晚从未听过的、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出一丝不稳的紧绷感,在空旷的露台上显得格外清晰,“转过来。”
命令依旧。林晚嘴角扯出一个无声的冷笑。她缓缓转过身,夜风吹乱了她的额发,几缕发丝拂过她苍白而平静的脸颊。她没有说话,只是抬起眼,隔着冰冷的空气,看向几步之外的男人。
顾言站在那里,身形依旧挺拔,深灰色的西装在夜色里几乎融为一体。但有些东西不一样了。他平日里一丝不苟的领带,此刻被他自己扯得微微松开了些,喉结在敞开的领口下不安地滑动着。金丝眼镜后的目光不再是那种掌控一切的锐利和冷静,反而像压抑着风暴的深海,翻涌着一种近乎焦灼的、陌生的情绪。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胸口在夜风里微微起伏。
“那份方案……”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最后的版本,不是我的本意。”
林晚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仿佛在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夜风吹动她的裙摆,猎猎作响。
“我知道。”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听不出丝毫涟漪,“您只是删掉了所有不切实际的‘糖分’,让它更‘真实’,更‘高效’。事实证明,您是对的。市场反响很好。”
她的话语像精准的手术刀,冷静地剖析着事实,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肯定,却彻底抹杀了其中任何一丝“人”的温度。
顾言像是被这冰冷的陈述刺了一下,镜片后的瞳孔猛地收缩。他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酒意,强势地侵入林晚周围的冰冷空气。
“不是高效!”他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逼到角落的、罕见的失控,在空旷的露台上甚至激起微弱的回音,“我……”他像是被什么哽住,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那双总是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某种名为“慌乱”的东西。他张了张嘴,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最终却只是艰涩地吐出一句:
“我改主意了。”
林晚看着他眼中那陌生的挣扎和失态,看着那个永远冷静自持的顾言此刻近乎狼狈的样子,心底却只有一片荒芜的冰凉。改主意?像修改一个参数一样轻易?像否定她那些方案一样随意?
“顾总监,”她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几乎听不出的嘲讽,“游戏规则,是您亲手制定的。”
她看着他,一字一顿,清晰地宣判:“规则就是,方案必须符合您的‘真实’标准。而‘真实’就是,您教我的——那些多余的‘甜分’,只会妨碍效率,令人作呕。”
“作呕”两个字,她咬得极轻,却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顾言骤然收缩的瞳孔里。
顾言的身体猛地僵住了,仿佛被这两个字狠狠抽了一记耳光。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在迷离的夜色下显得异常苍白。他死死地盯着林晚那双平静到近乎残酷的眼睛,里面清晰地映出他自己此刻失魂落魄的倒影。那眼神里没有恨,没有怨,只有一片彻底的、冰冷的死寂。
最后一丝强撑的冷静彻底崩断。
“那就改规则!”
顾言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嘶哑和狂乱,瞬间撕裂了露台冰冷的空气。话音未落,他猛地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瞬间将林晚完全笼罩!
林晚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得眼前一暗,一股混合着清冽须后水和淡淡酒气的、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强势地席卷了她所有的感官。
下一秒,一个滚烫的、带着绝对侵占意味的吻,重重地、毫无预兆地落在了她的唇上!
那不是演练剧本里任何一幕该有的、温柔的触碰。而是激烈的、混乱的、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掠夺气息。他的唇滚烫而微颤,用力地碾压着她的,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徒劳地想要点燃什么早已熄灭的东西。他的手臂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紧紧箍住了她的腰,将她死死地按进自己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碎。
林晚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瞬间僵硬如铁。唇上传来陌生的、滚烫的触感和微痛,鼻息间全是他失控的气息。时间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唇齿间混乱而绝望的纠缠。
几秒钟?或者更久?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林晚终于从巨大的震惊和窒息感中找回一丝力气。她猛地偏开头,用尽全身力气挣脱开他的钳制,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栏杆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抬手用力地抹过自己的嘴唇。手背上,沾染了一抹刺目的、晕开的鲜红——那是她今晚特意涂上的口红。
唇瓣上火辣辣的,残留着被粗暴对待的触感,还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味,不知是谁的。
她抬起头,看向几步之外同样气息不稳的顾言。夜风吹乱了他一丝不苟的头发,金丝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镜片后的眼睛里翻涌着骇人的红血丝和一种近乎崩溃的茫然。他微微张着嘴喘息着,昂贵的西装外套在刚才的拉扯中起了褶皱,整个人透着一股从未有过的、彻底的狼狈和失态。
林晚看着他这副样子,心底那片冰封的荒原没有丝毫解冻的迹象,反而涌起一股更深的、冰冷的悲哀和荒谬感。
“顾总监,”她开口,声音因为刚才的挣扎而带着一丝微哑,却冰冷清晰,在夜风里像淬了毒的冰凌,“刚才那段即兴发挥……”她停顿了一下,抬手,用手背再次用力地擦了一下自己红肿的唇,抹去最后一点暧昧的痕迹,唇角勾起一个极其讽刺、极其冰冷的弧度。
“台词太假,演技……也浮夸得令人作呕。”
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顾言惨白的脸上。
顾言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像是被这句冰冷的评价彻底击垮。他死死地盯着林晚,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种巨大的、无处遁形的痛苦和绝望。他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像是在承受某种凌迟。几秒钟的死寂后,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猛地低下头,一只手颤抖着、近乎慌乱地伸进了自己西装的内袋里。
他掏出来的,不是手机,不是名片夹。
而是一叠被反复折叠、揉搓得皱皱巴巴、边缘甚至有些磨损发毛的打印纸。
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她当初在极致的愤怒和屈辱下,像扔垃圾一样扔在他办公桌上的、那份充斥着廉价甜腻的、最初的“甜宠剧本”!
顾言的手指颤抖得厉害,几乎拿不稳那几张薄薄的纸。他低着头,眼镜歪斜着,额发凌乱地垂落,遮住了他此刻的表情。他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般,用颤抖的手指,近乎粗暴地翻动着那几页破旧的剧本。纸张发出哗啦哗啦的、刺耳的声响,在寂静的露台上回荡。
他翻得很快,很急,像是在寻找着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终于,他的手指停在某一页上,动作猛地顿住。
然后,他抬起头。
镜片后的眼睛死死地锁住林晚,里面是骇人的红,翻涌着痛苦、绝望,还有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他举起那页剧本,手臂颤抖得如同风中的枯叶,将那被揉皱的纸页几乎要戳到林晚的眼前。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撕裂的喉咙里、混合着血沫硬生生挤出来的,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破碎感:
“你……你教我的……”他急促地喘息着,目光死死钉着林晚冰冷的脸,“要……要够甜才行……”
更新时间:2025-07-06 11:02:26